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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(fā)布時間: 2021-6-12 15:55
正文摘要:按:布衣天涯先生創(chuàng)作的首部長篇鄉(xiāng)土小說。記錄八十年代開始,描述海陸豐海上人家跌宕起伏的悲喜人生,潮汕疍家人的生活風俗。長篇鄉(xiāng)土小說開始駐站騰訊文學——QQ閱讀。 一九八五年,五月。 ... |
第10章 馬宇鵬婉拒了高朋一起吃飯唱歌的邀請,推說有事,高朋等人也不勉強,互相留了聯(lián)系方式,馬宇鵬就拉著亞男離開了。 “鵬哥,你怎么認識他們的?”回去的路上,亞男一臉好奇的問馬宇鵬。 亞男雖然剛才表面不懼,其實心里也很驚怕,畢竟她才是年輕小妹子。 “我哪里認識他們,也是瞎蒙的,我唬他們的,呵呵……”馬宇鵬想起來也覺得好笑,馬宇鵬其實就手勁大了點,如果真打架也沒經(jīng)驗。 高朋等人先入為主,以為他有背景,再說馬宇鵬也長得高大壯實,也不敢輕易招惹他。生活就像一方磨刀石,他以前的文弱書生形象,已被這幾年的海上風浪磨勵得一臉猙獰。 高朋等人嘴巴罵罵咧咧的,似乎特別狠,一副亡命之徒的模樣,其實,也就是;@蠈嵢恕K麄儜T會欺軟怕硬,見風使舵。一旦碰上硬茬子,判斷情況不對,就與馬宇鵬結(jié)納,馬上稱兄道弟的。 “噗!原來這樣啊!眮喣新犃,也樂不可支,小臉笑個不停。 “給我!”馬宇鵬想起一事,對亞男道。 “什么啊?” “刀仔,亞男,你小刀哪來的?”馬宇鵬問道。 亞男低聲:“啊,你看到啦?我買的,她們老想欺負我,我……” “把小刀給我。太危險了,你不能隨身帶這種東西?欤蝗晃腋嬖V芳嫂! “別……不要告訴我媽,她指定會罵死我的!眮喣谐聊艘粫瘩R宇鵬一臉堅決,最后只好不情不愿的把小刀給了馬宇鵬。 “那她們再欺負我怎么辦?” “應該不會再惹你了,你剛剛也挺狠的,那家伙手都流血啦。” 亞男剛才副那模樣確實挺狠的,如果不是經(jīng)常打架的,一般女生哪曾見過如此陣仗?馬宇鵬見剛才葉麗麗等人就一臉煞白。 馬宇鵬笑道:“一個女孩子帶著刀,成什么樣子?以后如果再碰上事情,你就告訴老師。” “告訴老師有什么用。块_始,我也告訴老師,老師就是叫到辦公室啰里啰嗦一頓,有鬼用?過后她們還是那樣……”亞男氣呼呼的說。 亞男說,現(xiàn)在學校的管理也很松懈,經(jīng)常有校外的少年進出。 馬宇鵬聽了不由無語,記得他當年在讀時校風還是不錯的,他們這些學生也很純樸,上了高中,就只知道拼命的學習,復習功課,一心想提高成績,考上重點大學,一分鐘恨不得掰成兩分鐘來學習,哪里還有其他心思? 兩人到了漁排,芳嫂問了情況,才放下心來,自然免不了又數(shù)落亞男一陣子。 聽芳嫂說,老馬他們的漁船還沒回來,然后芳嫂又留馬宇鵬在魚排吃飯,笑道:“今天你有口福了,亞男姨親家殺豬,給了個大豬腳,晚上燉豬肘子!狈忌┍緛硇仗K,有個姐姐,去年女兒嫁了,親家是賣豬肉的,于是經(jīng)常會送東西過來。 馬宇鵬聽了食欲大振,芳嫂的花生燉豬腳可是出名的好吃。燉豬蹄是海陸豐有名的招牌菜,一般只是逢年過節(jié)才做這道菜,他也不客氣,點點頭。 離吃飯時間還早,下午的太陽還是刺眼,萬里無云。馬宇鵬找到一個沒日頭的地方,拖了一把帆布椅,舒服躺了下來。 小黃狗不知從哪個角落鉆了出來,搖頭擺腦的跑到馬宇鵬面前。在海邊經(jīng)常有小魚小蝦吃,這家伙身子養(yǎng)得圓滾滾的。 馬宇鵬摸了摸小黃毛茸茸的腦袋,對亞男笑道:“亞男,我說,你以后可以帶著小黃,那個敢欺負你,你就讓小黃咬他一口。小黃,行不行?” 小黃似懂非懂,還是搖頭擺腦的轉(zhuǎn)來轉(zhuǎn)去。 亞男在排邊淘米,言笑道:“好啊,這臭狗指不定就嚇跑了。今天啊,還是我那小刀管用……”說著望了芳嫂一眼,忙住了口。 好在芳嫂正在忙著燉豬肘子,也沒注意。 亞男又問馬宇鵬道:“鵬哥,剛開始你去哪里了?可嚇死我了,還以為你……” 馬宇鵬笑道:“還以為我不敢來,跑了,是不是?哈哈。” 亞男笑道:“才不是呢,我以為你去哪玩哩……” 馬宇鵬又想起碰到賴老師的話,沉默下來,下意識摸了摸口袋,卷起旱煙。他現(xiàn)在養(yǎng)成了習慣,一有心事就抽起了煙,深深吸了一口,又長長的吐了出來…… 天氣很好,太陽慢慢往西沉,藍藍的天空有幾朵白云,時不時有白色的海鷗掠過。 馬宇鵬整個人都放松下去,思緒如天邊的白云般飄來蕩去…… 現(xiàn)在,每天出海打魚,僅能勉強糊口,一個月下來,除了雜七雜八的費用,根本剩不了幾個錢,再說過些天又到了每年的休漁期。 每年五月一號,是休漁期,整整兩個月這段時間,漁民都不能出海。這休漁政策是1979年開始實施的,《漁業(yè)法》。雖然政府有補貼,但是不多,有些漁船迫于生計,偷偷摸摸的出海,只是得提防被漁監(jiān)發(fā)現(xiàn),罰款挺厲害的。 還是得想個辦法啊。 馬宇鵬眺著天邊一朵白云,慢慢閉上眼睛,心里胡思亂想…… 突然頭臉上感覺幾滴涼意,手下一摸,“啊,下雨了?”馬宇鵬猛睜開眼來。 卻見碧空如洗,斜陽依舊,哪有一點下雨的跡象? “嘻嘻,嘻嘻……”耳邊傳來一陣掩不住的笑聲,馬宇鵬轉(zhuǎn)過頭,原來是亞男用淘米水在灑他,“啍!死妹仔鬼,搗什么亂!”知道是亞男在捉弄他,馬宇鵬不由罵道。 “鵬哥,是你家船回來哩!我驚你睡過去囖!眮喣薪器锏慕械。 “隆隆……”這熟悉的輪機聲音,確實是父親與小黑駕船回來了。 “阿鵬,快來幫忙,今天好大嘆!” 船剛靠排,老漁民馬世民高興的叫,看來今天收獲豐富,他滿臉笑容,臉上皺紋像綻放的菊花。 “啊,真的!” 這下馬宇鵬來了精神,一骨碌起身,忙跳過自家輪船。 果然今天捕捉了很多,三個魚艙滿滿的都是黑眼大帶魚,又肥又長,還有一艙大白鯧魚及大白刺蝦,這幾種都是價格不菲。 “鵬哥,都是好東西!毙『谝彩且荒樑d奮。 漁民不怕辛苦,最怕的是辛苦一天,沒有收獲。潮汕有句話叫:“刻苦無人知!本褪切稳葸@種徒勞無功。 馬宇鵬笑道:“好啊,我出海好幾天也沒見這么多魚,看來,我還不去更好! “是啊,有時賭造化。” 小黑呵呵憨笑,兩人一邊裝魚上筐,一邊說笑。 “對啊,鵬哥你就是掃把星,以后別出海好啦,在家陪我做作業(yè)!迸赃厑喣薪械,眼見漁船豐收,也替他們高興。 “這樣說我,你才是掃把星呢!瘪R宇鵬笑罵亞男。 亞男道:“鵬哥你是掃掃星,掃把星……”亞男嘴巴上一句也不愿輸,拼命急急叫。 “死妹仔,越來越?jīng)]大沒小!边@時芳嫂也過來了,罵亞男道!昂昧,你們?nèi)齻今晚都在這邊吃飯,亞男,快過來幫手! 馬世民坐下抽了幾口水竹煙,笑瞇瞇“嗯”了一聲,嘴巴煙裊裊冒了出來,老漁夫心情舒暢,抬頭叫:“小黑啊,弄些魚下酒……”小黑頓時會意,手腳麻利的裝了一大袋子魚,遞給了芳嫂,“哎,你們總是客氣,拿去賣吧……”芳嫂客氣不收,推手道。 “阿媽,你就嘆日(整天)假客氣,每次都這樣,煩不煩?”一邊亞男看得不耐煩,搶過去接了魚袋,提進廚房。 芳嫂不好意思的笑笑,“哎,這死妹仔……” 馬宇鵬啞然失笑,道:“芳嫂,你還是別計較的好,要不,我們都不安樂! 芳嫂笑笑,過去做飯了。 因為今天魚好又多,就不需要上市買了,等艙里的魚蝦都裝好籮筐,馬宇鵬打了個電話, 沒多久,來了兩個“船頭”,大家都是熟人,一切有條不紊:看貨,談好價,過秤后,算了錢,船頭就叫車裝魚走了。這樣賣魚雖然便宜一點,但是省事省功夫。 船頭就是魚販,一般海邊碼頭都有一些這樣的“船頭”,相當于批發(fā)拿貨,漁民有好東西事先都會通知他們來“吃貨”。 總共一千五佰多塊錢,馬宇鵬拿了厚厚一摞錢,都是十元面額。 如果天天這樣就好了。馬宇鵬想,可惜漁船出海確實賭“造化”,收獲都不穩(wěn)定的,有時勞作一天,僅一些小魚小蝦,連油錢都不夠。 ”開飯嘍!小黑,快幫忙盛飯。”亞男大喊,那邊芳嫂已經(jīng)做好飯菜,擺開臺子,一桌香噴噴的菜已經(jīng)擺好。 “真香!小黑,快幫忙拿杯子!”馬宇鵬垂涎欲滴,他飯量很大,吃飯沒多久就餓了。他走向芳嫂小店,開了冰柜拿啤酒,今天這菜必須喝酒。 半天發(fā)現(xiàn)小黑楞著沒動,忍不住叫道。 “哎呦,我就講嘛,好幾日不見人,家里都沒米下鍋了,你倒好,原來是在這里大魚大肉,嘿嘿,翅膀硬了就不回去囖……”一個尖利的聲響起,一個又肥又壯的中年婦女站在小黑身邊,左手指定小黑叫道。 “阿嬸……” ——注:長篇小說《山海云煙》已經(jīng)完經(jīng),現(xiàn)在中國作家網(wǎng)上連載中…… |
第9章 紅衛(wèi)船隊 二中埔操場中間,男男女女的學生圍了一圈子,興奮的吆喝著。 里面有兩伙學生在對峙: 一方是一幫男女青年,模仿港臺裝扮,穿得怪模怪樣,其中五個女生穿著校服,后面站著三個男生。領(lǐng)頭的高個子穿著背心,肩膀還繡著紋身,另兩個還戴耳環(huán),流里流氣。 另一方只有兩女生,其中一個就是亞男,她身旁還有一個胖胖的女同學,戴著近視鏡,滿臉驚慌。 這邊個子稍高女生叫道:“后船婆,有種你放下刀子啊,今天看我們怎么玩死你……” 亞男身體微蹲,瓜子臉一臉決然,柳眉倒豎,緊緊攥著手里小刀,向前揚著,如一只準備決斗的小牛犢。 她狠聲道:“葉麗麗,那你和我一對一,單挑!我就不用刀子,你敢嗎?” 周圍的學生頓時起哄:“對啊,人多欺負人少算什么?一對一,有種的跟她單挑。 “對啊,跟她一對一! 眼看鬧哄哄的嚷成一片,高個子青年橫聲喝道:“叼老母,叫什么叫?” 說話起哄的學生有人認識這青年,見他兇神惡煞的,頓時都不敢吭聲了。 那個叫葉麗麗的女學生,眉目清秀,只是染著棗色頭發(fā),看去比實際年齡成熟得多,她尖聲說:“電(誰)喚你不叫幫手?你不是說喚你兄來嗎?你叫他來!我們等著,驚啦?”她好像忌憚亞男,不敢接受挑戰(zhàn)。 亞男小臉通紅,怒視著她,也不說話。 高個子男青年擠眉弄眼說:“靚妹,有性格,我鐘意,你跟的是瞇個(哪個)大佬,是瞇料(什么來頭)啊?臨陣脫逃了吧,以后你跟著我,我保證再沒人欺負你。” 亞男怒道:“呸!你們什么東西啊?我鵬哥才不會怕你們呢!眮喣行睦镆舶蛋蛋l(fā)急,難道鵬哥臨時有事?亞男想馬宇鵬肯定是其他事耽誤了,怎么也不認為是害怕不敢來。 矮個青年走上前叫道:“xxx,死八婆,敬酒不吃吃罰酒,是不是?拿刀子是嗎?來!來斬我呀……”說著,他往前逼近一步,離亞男的小刀已在咫尺。 亞男退了一步叫道:“你別過來!再過來……我就不客氣……” “哈哈,不客氣?你能怎么樣?來啊,瞧你這個犟勁,不如給我當馬子算了,一起玩玩,哈哈……”說著滿不在乎的又走了一步,并且不懷好意的擠擠眼大笑起來,他身邊的小個子青年及幾個女學生也跟著大笑。 亞男又氣又急,她畢竟還是個沒出校門的學生,哪是對手,不由連連后退,她身邊的女同學更是嚇得快哭了,一手攥著亞男下衣擺 那青年更是得意,倏然快速伸手掌摸了亞男臉蛋一把。 亞男尖叫一聲,“呸!”突然吐了那青年一臉口水。 “哇!”圍觀的學生忍不住哄然大笑。 青年抹了一下臉,頓時羞惱成怒,“死八婆!你欠打,叨你老母!”說著,就揮掌掄向亞男,亞男往后退避,同時手中小刀一劃,“哎呦……”矮個子青年沒想到亞男居然敢真的動刀子,手掌急縮,刀尖從他手指劃過,饒是他避得快,還是被刀劃出一道口子,痛得他大叫,眾人一看他手指,居然流出血來。矮個子青年又驚又怒,“你……這個后船婆,竟然敢真動手?媽的,老子打死你……”他也是經(jīng)常打架慣了的,一時大意,覺得大失面子,但是亞男手中的刀子又令他有所忌憚,他眼睛轉(zhuǎn)了轉(zhuǎn),突地從地上撿起一塊磚頭,上前朝亞男揚了揚。 亞男臉色蒼白,連忙后退,沒幾步已經(jīng)退到操場后墻,這下避無可避。 “哼哼,這下看你還往哪里跑!”矮個子青年喘著氣獰笑道,撲前把磚頭往亞男拍去…… “住手!”隨著一聲斷喝,矮個子青年左手被一只大手抓住。 眾人一看,只見一個高高壯壯的攔住高個子青年。劍眉大眼,古銅色的皮膚,腳步不丁不八,穿著人字拖,嘴里還叼著嗽叭煙,裊裊冒煙 “鵬哥!”亞男驚喜的叫道,青年正是馬宇鵬。 “哎呀……你奶奶的,你老母的……哎呦,疼死我了……”那矮個子青年一驚,用力抽了幾下,竟然抽不動,手掌被鉗得生痛,口里亂七八糟的叫罵。 馬宇鵬下海行船這幾年,風吹日曬,天天干活,黑是黑了點,但是鮮活魚蝦也管飽,打熬得身子精壯,一身力氣是鍛煉出來了,手勁也挺大,雖然沒打過架,但是一力降十會,似模似樣也會幾下子。聽見矮個子青年滿口臟話,后面更是辱及父母,忍不住氣往上沖,猛力把青年大力一推,“去你的!” 矮個子青年只覺一股大力襲來,頓時踉蹌后退,幸虧后面兩個同伴扶著他,才沒摔倒,他站穩(wěn)身體,又驚又怒,對高個子青年道:“朋哥,這x母仔,我們一起上……” 馬宇鵬個子高大,盛怒之下,自有一股氣勢。 高個子青年忽然叫道:“等等,是你。※i哥……” 他這么一叫,馬宇鵬一打量高個子青年,也想起來了,原來前面這一高一矮兩青年就是前些天騷擾秦盈的那兩個。 “啊,原來又是你們,這么巧!边@兩個家伙倒是騷擾專業(yè)戶嘛,馬宇鵬哭笑不得,怎么老碰上這兩個活寶。 只是不用打架也是好事,他自然不會拒之門外,于是也微笑著點點頭。 那高個青年頓時笑道:“我叫高朋啊,我這名字就是交朋結(jié)友的意思,小弟就喜歡交朋友,那個兄弟……鵬哥,這么快又見面了,緣分啊,上次你走的匆忙,我們想找你也找不到,今天正是一回生兩回熟,咱們找個地方喝酒,熟悉熟悉。” 說著,滿臉笑容,握住馬宇鵬的手掌不停的搖晃。 這高朋果然性格活絡,有股自來熟的勁兒,嘴巴像抹了油。如果不是染了一頭金發(fā),長相還是蠻帥氣,一雙大花眼,只是眉毛疏淡,雙眉間有顆小黑痣。 “阿慈,阿勁,過來!”又叫另外兩個青年過來,矮個子叫文慈,另一個瘦猴子似的叫李勁松,不太說話。 文慈走過來哈哈一笑,“鵬哥,你力氣真正大。”他長得圓臉細眼,性格倒是豪爽,雖然剛才被馬宇鵬推了一把,也不記恨。 既然是熟人,這架就打不成了,圍觀的學生紛紛散去。 亞男與她同學又驚又喜,不知馬宇鵬怎么會同這種社會青年認識。 高朋指著亞男說:“鵬哥,這位靚妹是……” 馬宇鵬道:“這是我小妹子,叫亞男,不知怎么得罪了你們?” 高朋忙說:“哦,沒有的事,一場誤會。亞男妹子,不好意思哩,你是鵬哥妹子,以后就是我的妹子,剛才是對不住啦。”亞男冷哼了一聲,也不理他,她緊緊倚在馬宇鵬身邊,右手上還握著那把小刀。 高朋嬉皮笑臉,也不以為意,又叫那幾個女學生:“麗麗啊,這位是我鵬哥,你們過來給亞男妹賠禮。” 剛才的變化,突如其來,那幾個女生在一旁呆呆看著,這時聽高朋的話后雖然不愿意,但是她們一向不敢得罪他們,畏畏縮縮還在遲疑,阿慈大聲喝道:“快一點,朋哥的話聽到?jīng)]有?不知死嗎,哼!” 亞男冷聲說道:“不用了,你叫她們以后不準喊我后船……婆!眮喣凶钣憛捜思疫@樣叫她。 高朋道:“聽到嗎?阿麗! 葉麗麗等幾人這才不情不愿的點點頭。 其實,葉麗麗與亞男她們幾個也沒什么大過節(jié),葉麗麗家景很好,父母是紅衛(wèi)大隊那邊的人,家景比一般漁民富裕得多。 現(xiàn)在的紅衛(wèi)人組成深海漁隊,叫紅衛(wèi)大船隊,駕大機船,組隊出深海捕漁,往往出海都是十數(shù)天、幾個月不等,每次漁隊回港都會老熱一陣子。 馬宇鵬見過一次紅衛(wèi)船隊歸港,夕陽西下,漁港海面波光瀲滟,隨著幾聲汽笛長鳴,一艘艘大漁船緩緩列隊入港……碼頭上,很多魚販子都是早早到達,翹首以待,各種大小貨車也等在碼頭周邊的馬路旁,等著裝魚,一時間人聲鼎沸,場面甚為壯觀。 葉麗麗不愛讀書,喜歡結(jié)交社會青年,她父親是機船隊長,只生她一個女兒,她母親也寵她,百依百順,自小就驕縱得不得了。 憑著手頭寬裕,零花錢多,葉麗麗在校里也收了一些女生,模仿著港片里的古惑仔裝扮,自任大姐。一般學生都怕她們,偏偏亞男個性桀驁,獨來獨往,就不服她。 昨天葉麗麗與亞男吵架后,晚上就請客吃飯,請高朋等幾人來幫忙,準備狠狠修理一下亞男,請人幫忙,整治不服,在他們這圈子也是常有的事。 沒料到卻半路殺出個馬宇鵬,這下,估計她們以后也不敢找亞男麻煩了。 事情了結(jié),馬宇鵬也不想跟這種社會青年有太多交往,只是估量高朋他們是這一帶的地頭蛇,大家年紀差不多,不妨認識一下。 他們就經(jīng)常在海邊街這一帶廝混,以后說不定還經(jīng)常碰面,不能太掃他臉面,馬宇鵬尋思。 于是笑著和他們扯了一陣子話,高朋三人也是紅衛(wèi)人,他們幾個不愛讀書,讀完初中后,因為家庭富裕,也不做事,昨天到處瞎混,慢慢就結(jié)交了一幫豬朋狗友,大部分時間晚上出來,白天睡到日頭老高才起床。 — 注: 汕尾紅衛(wèi)人是深海漁民,來自兩國四省十八縣即中國、越南、廣東、廣西、福建、海南以及香港、陽江、電白、湛江、番禺、中山、東莞等上、下四府人。 早年進漁港賣魚購物,后來定居汕尾港和馬宮港從事漁撈作業(yè),有的開鋪經(jīng)商,聚居于成興街,碼頭街一帶。 即便早已靠岸停泊,紅衛(wèi)人自古流傳下來的手藝和味道,卻沒因而停歇。 以前是漁隊,建國后被規(guī)整為深海大隊。 ——來自《”百載商埠“汕尾港街路巷名掌故 |
第8章 補 網(wǎng) 第二天,馬宇鵬沒出海,他要找人補漁網(wǎng),下午跟亞男一起去學校。 老馬與小黑獨自出海,一般有事,三個人替換著出海。 難得休息,馬宇鵬睡到九時多,去亞男學校是過午的事,也不急。 出了小區(qū),到大馬路找補漁網(wǎng)的。漁網(wǎng)免不了爛破,于是就有一些魚娘專門幫人織網(wǎng)補網(wǎng)。如果漁網(wǎng)不會太破,漁民會自家動手,像馬宇鵬這種屋里頭沒女人的,就只能找人補網(wǎng)。 漁民的生活有著季節(jié)性的變化。每當休漁期,在海邊的馬路上,堆放著一張張大漁網(wǎng),旁邊圍坐著許多人。男女老少都有,一般女的居多,她們將漁網(wǎng)攤開,坐在小板凳上縫縫補補。漁娘們忙碌而悠閑,熟練的手法讓人目不暇接,她們一邊補網(wǎng)一邊閑聊,中午十點鐘左右,就是吃咸茶時間,她們會停下手上的活計,開始擂咸茶,有時還放肆地說著一些葷段子,不時惹起一陣陣的笑罵聲。 過了休漁期,漁民們又沐浴著朝陽,在歡聲笑語中信心滿滿地揚帆啟航了。 “李姐,快來快來,你家小靚仔來啰!” 到了漁村一座門前長棵桂樹的小院子,剛踏進門,一位身材豐滿的漁娘瞅見馬宇鵬,回頭大聲笑喊道。 漁娘李姐,綽號“補網(wǎng)燕”。李姐家五姐妹,專門幫人補漁網(wǎng),李姐是老大,今年剛?cè)畾q,還沒結(jié)婚,精明能干,家里一列五姐妹,專門幫人補網(wǎng)織網(wǎng)營生,慢慢的做順手了,她就組織左鄰右里一幫女魚娘一起干,在這一帶提起“補網(wǎng)燕”,無人不知,慢慢她的真名反而不記得了。 在她家小院子,經(jīng)常有十幾個漁娘在那里補網(wǎng),七嘴八舌,嘰嘰喳喳的,恍若菜市場,熱鬧得很。 這幫女漁娘又大膽又潑辣,馬宇鵬青壯小伙,模樣精神,沒少被她們打趣,他剛出來時皮薄,經(jīng)常被她們鬧得臉紅耳赤。 李姐笑罵了那豐滿女人一句,從屋里迎了出來。 把補漁網(wǎng)的事情談妥,李姐留他吃咸茶,他婉拒了。 艷陽高照,差不多十一點,馬宇鵬就去二馬路街頭買了粿裹和層糕粿!蜃 到芳嫂漁排,亞男剛放學回來。見到馬宇鵬,她老遠跳著腳叫:“鵬哥,我還以為你忘記了呢。你買了咪個好吃的?我睇睇。”走過來搶馬宇鵬手里的袋子。 芳嫂也正在擂咸菜,見狀笑罵道:“死妹仔,這么大了,還沒個女孩子模樣,還不給你鵬哥拿碗咸茶! 亞男道:“阿媽,你現(xiàn)在對鵬哥比我都好,簡直他就是你親生仔! 馬宇鵬笑罵道:“哈,鬼丫頭,怎么嘛,你阿媽對我好,你吃醋呀?快給我弄碗咸茶來! 三個人就咸茶吃粿裹,充當午飯。 海陸豐這邊吃咸茶的習俗,代代相傳,由來已久。海陸豐咸茶甘香醇口,既具有茶葉的芬香、薄荷的甘醇,又具有炒米的脆、花生的酥、芝麻的香等口味。 清道光年間海豐舉人黃漢宗亦有詩云:“海豐時俗尚咸茶,牙缽擎來共一家。厚薄人情何處見,看她多少下芝麻。”寫出了清代海陸豐吃咸茶的盛況和人間世俗情態(tài)。 如今,海陸豐人除平時在家里以食咸茶頂替早、午餐外,舉凡婚娶、壽訂、添丁、新居落成、外地遠歸、病愈出院、遇險脫難等,定要請鄰居、親戚、朋友、同事等到家大擺“咸茶宴”。如男方向女方定婚要請“定頭茶”,女方則要回請“定婚茶”。病人出院答謝慰問的人,要請“過運茶”。同時,它還是溝通鄰居同事感情的一種交際手段。故民謠云:“海豐婦女興咸茶,牙缽擂起鬧喳喳,敬老愛幼在此睇,不在炒米減與加”。 在這種天氣熱天,吃咸茶也是解暑爽口的最好食物,疍家漁娘一般有客人進門,第一步先擂咸茶,自個在家也吃咸茶,有時一天得吃好幾趟。 馬宇鵬也習慣了這種習俗,如果一天沒吃咸茶反而感覺缺少點什么。 馬宇鵬說了租房子的事,讓芳嫂幫忙打聽打聽,附近有沒有房子出租。芳嫂這邊人來人往,信息比較靈通。 亞男說:“你們不如住漁排吧,還租什么房子?反正這邊有空房! 馬宇鵬笑了笑,不以為然。亞男這是孩子話,自然是不行的。他們爺倆雖然和芳嫂家熟絡,但是畢竟還是兩家人。如果真搬過來住,必定惹人閑話。 聊聊天到了兩點鐘,等亞男收拾完畢。芳嫂一般叮囑亞男要聽話。亞男不耐煩的說:“阿媽,我知啦,你有完沒完?從早上講到吃午飯,嘴巴累不累?鵬哥,咱們走!”說著,拉了馬宇鵬就走。 “等等,這死妹子,還沒帶水壺哩……”芳嫂在后面追著喊,亞男也不理芳嫂,只顧大步走,馬宇鵬笑著對芳嫂擺擺手…… 從漁港步行,過了兩條馬路,汕尾中學就到了。到了學校門口,亞男對馬宇鵬說:“鵬哥,我下午就一節(jié)課,很快就出來的,你在附近等我,看那幫家伙敢怎么樣呢?哼。” 馬宇鵬點點頭,等亞男進去學校后,才打量這座熟悉的校園。校門對面是一個大操場,俗稱二中埔,其他的跟一般的地級學校也沒多少區(qū)別,這里曾經(jīng)是他最熟悉的。他在這里度過整個高中生活,他對自己和社會的深入認識,對未來生活的無數(shù)夢想,都是在這里開始的。學校、街道、電影院、商店、體育場……生活是多么的豐富多彩,充滿希望。 現(xiàn)在,他又來了。再不是當年的意氣風發(fā)的少年了,那時的他,白襯衣整潔而筆挺,滿身的香皂味,胸前驕傲地別著本縣最高學府的校徽。 如今的他,臉也再不復學生時期那樣白凈,黝黑發(fā)紅的膚色,胡子拉碴,熟練地抽著喇叭煙,是一個普通的漁民了。 哎,往事如煙…… 馬宇鵬心潮澎湃,又抽了一支喇叭煙。 “這位同學,不要在這里抽煙……咦,你是?” 忽然,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。 馬宇鵬抬眼一看,口里下意識道:“哦……不好意思,啊,是賴老師……” 一位五十多歲,高個子清瘦的男人笑瞇瞇望著他。 馬宇鵬:“是您啊,賴老師!痹瓉硎撬咧械陌嘀魅钨嚴蠋,馬宇鵬頓時有點手足無措,忙把煙丟了,尷尬的說。 “馬……宇鵬同學,果然是你! 賴老師是語文老師,當年是馬宇鵬高三的班主任,對馬宇鵬這個全級的尖子學生印象特別深刻,高二時馬宇鵬的作文參加比賽獲省獎,賴老師喜不自勝與有榮焉。還專門在年級會上專門嘉獎了馬宇鵬,還把馬宇鵬作文作為范文貼了出來。當年他還為馬宇鵬沒能參加高考耿耿于懷,惋惜不已。 當下賴老師問了一下馬宇鵬近況,馬宇鵬支支吾吾回了幾句,只說在幫家里人做事。 賴老師意猶未盡,最后還熱情的邀請馬宇鵬去他家做客。馬宇鵬大窘,只推說有事要辦。以后去拜訪賴老師。賴老師也就罷了,留了他家現(xiàn)地址,又再三叮囑幾句,就走進學校了。 馬宇鵬逃跑般的離開學校,拐過兩個街角,居然發(fā)現(xiàn)自己額頭冒汗。自從綴學后,他怯于見高中時的老師同學。 擔心再碰見熟人,馬宇鵬在附近磨蹭了一個多小時,尋思亞男應該放學了,才兜回汕中。 剛到汕尾中學,卻見在汕中對面的二中埔操場人聲嘈雜,隱約傳來吆罵聲。 馬宇鵬趕緊跑過去。卻見操場中間已經(jīng)圍了一圈子。這是一個簡陋的操場,大約有五百多平方米,周圍壘了矮矮的磚墻,原始的泥土地面,就在中間角落插了幾副單、雙杠,幾個沙池,四周角落還生了低矮的荒草。 三年高中生涯,馬宇鵬沒少在這里運動,有一陣子早上還起來跑步。 其實,操場是開放的,到了晚上,就是社會情侶談戀愛的地方,這邊談戀愛叫就“拍拖”。“二中埔”也就有了另一個外號,叫“打炮埔”。 如果有人擠眉弄眼問,你今天沒點精神,是不是昨晚上二中埔了?意思就是說,你昨晚去跟女人亂搞了,有取笑的意思。 ——◎注:粿裹和層糕粿,是海陸豐當?shù)匾环N特色小吃,為大米加工而成。 |
第7章 汕尾這座城 再抽一支煙功夫,芳嫂和亞男就回來了。 芳嫂一路走,一路還在喋喋不休的訓亞男。 后面亞男臭著臉,緊抿著嘴,一臉的忿忿不平。 芳嫂見到馬宇鵬,叫道:“阿鵬,這死妹仔又惹禍了。你說,她一日到晚總是讓我操心,我這命真苦……” 馬宇鵬問道:“到底怎么回事?芳嫂,你別急! 芳嫂看了一眼亞男,說:“死妹仔,還不先去洗把臉,給你鵬哥說道說道,這時辰不早了,我去做飯,阿鵬,你一會就在這里吃吧……你爸他們呢?” 馬宇鵬無所謂,在芳嫂這里吃飯也是習以為常。便說:“他們上街賣魚去了,芳嫂你勿操心,簡單點,隨便吃就好! 等芳嫂去做飯了,馬宇鵬對悶悶不樂的亞男笑道:“怎啦?又和同學打架?” “哪是打架?是她們先惹我的! 亞男提了張椅子,坐在馬宇鵬旁邊,氣呼呼道:“鵬哥,是她們欺負我……” 原來亞男的成績不高不低,平時獨來獨往。除了一個女同學,也沒和其他同學來往。 這學期開始分文理科班,她選了文科。今天上體育課時,在女同學中,亞男跳高及跑步成績最好,老師便當眾表揚了她幾句。其中有叫葉麗秋的女生不服,說:“后船婆,有什么了不起?” “后船婆”是對疍家人的蔑稱。亞男自然不忿,當場和她對罵起來,罵了幾句,就被體育老師喝止了,本來這事也不算什么,同學之間打打鬧鬧,一會就沒事了。 沒料到放學后,那女同學居然叫來一幫同學,里面還有兩個男的,堵在學校大門口,來勢洶洶地要打亞男。亞男奮然不懼,隨手提了校門口一根掃把,跟那些人對峙,于是雙方追打了一陣子。那幫人沒想到亞男這么彪悍,一時間也奈何她不得,亞男邊打邊避,但畢竟對方人多勢眾,慢慢把亞男逼到一個角落。 眼看勢頭不妙,幸虧和亞男一起的女同學機靈,馬上跑回學校報告值班老師,老師馬上出來阻止了雙方,又叫雙方家長到校調(diào)解,各訓了一頓。 馬宇鵬聽完,不由皺了皺眉頭。亞男讀書的這所學校也是他以前就讀過的,就在附近,叫汕中。原來的校風還好,沒幾年怎么就一致于此? “我不讀書啦,鵬哥。她們說明天還會叫人堵我,哼,想要我服她們,沒門!我準備和她們拼了……” 啊,還有下文? 馬宇鵬問:“不讀書,那你想做什么?” 亞男道:“做什么都行,就跟著你也可以,對,不如我就跟你出海,我也能行船的! “不像話!你一個女孩子家的,行船?哈哈! 馬宇鵬不由笑了。 “你笑什么笑?這有什么關(guān)系呢?我們疍家人很多女的行船的。以前我姆和我爸還不是一起合伙行船?還有,那個鄭一嫂,多厲害啊!眮喣胁环恼f。 亞男這話也不是一味亂說,確實,疍家人不同一般漁民,行船不分男女,是有許多船娘。有的是夫妻或一家子行船。 而歷史上赫赫有名的疍家女船長,鄭一嫂,原名叫石香姑,就是廣東新會籍疍家,新安(深圳寶安)人。明末時期,有著名的鄭、石、馬、徐四姓疍家賊橫行珠江口。鄭一嫂身子里,天生地流淌著與珠江水相交融的英雄血,早期為中國最著名的女海盜之一。后隨夫張保仔被清朝招安,鄭一嫂授誥命夫人。直至三十年后,鴉片戰(zhàn)爭爆發(fā)時,鄭一嫂仍然積極抗戰(zhàn),為林則徐抗擊英軍出謀劃策。她的事跡去年被香港電影人搬上了銀幕,亞男視其為偶像。 哈,這小妮子敢情還想當女海盜?馬宇鵬聽了哭笑不得。 “那你媽同意嗎?你不怕惹她生氣?” 亞男苦惱的說:“我最驚的就是這個,阿鵬哥,不如你幫忙說說,我媽最聽你的話! 馬宇鵬啞然失笑。 “你啊,你最少讀到高中畢業(yè),明天,我跟你一起去學校,我?guī)湍惆堰@破事處理了。” “亞男,你年紀還小,不懂,目前你必須先讀書,聽哥的,嗯?” “嗯……”亞男只好不吭聲了,心里悶悶不樂:我才不小呢,她最介意馬宇鵬說她小。 馬宇鵬和芳嫂說了明天會跟亞男一起去學校,讓芳嫂別擔心。 傍晚時分,漁港里布滿了燈火。那盞盞燈火并不明耀,只是漁船安閑休憩的一種記號。然而,整個漁港里漁船的燈火連成一片,卻描繪出了一番燈火闌珊的情景,漁港在安寧中又顯露出一種繁盛的狀態(tài)。明晃晃的燈火,映出了漁港波光粼粼,漁船就靜靜地枕在漁港的臂彎里。 晚上漁船一般有人看管,如果自家沒人手,還可以雇專門的看船人看管。馬宇鵬這邊是小黑睡船上,左右小黑回他叔家也沒專門的地方給他住。 晚飯時馬宇鵬隨便吃了一點,就回家了。 沿海邊街慢慢走著,是最愜意的。今日是農(nóng)歷五月初七,淺藍色的天空掛著一彎新月,海風習習,不時飄來各種夜市攤小炒的香味,煙火氣十足。 特別在中山渡口一帶,攤位更是林林總總,熱鬧非常。中山渡口可以坐輪渡過沙舌尾,大約十分鐘,渡輪來回擺渡,十分方便。 歷史上很長一段時間里,汕尾這片地方都由“惠州府”管轄,而惠州府的隔壁才是現(xiàn)在被稱為“潮汕”的“潮州府”。 新中國成立后,1958年至1983年,短暫的25年間,海陸豐曾劃歸“汕頭地區(qū)”管轄。 “汕尾”,原來寫成“汕美”,最初是海豐縣沿海一個城鎮(zhèn)的名字。 所以對本地人來說,“汕尾”指的是汕尾市區(qū)。古代只有海豐縣,到了清朝分出了陸豐縣,兩年前又從陸豐縣分出了陸河縣。 它有一個與“潮汕”同級別的響亮名稱,叫“海陸豐”。 現(xiàn)在汕尾隸屬海豐縣,海上的夜色是那般壯闊絢麗,只是這座濱海小城,遠沒有廈門、三亞、汕頭市等沿海城市知名度大。它如同養(yǎng)在深閨人未識的美女,靜靜的安躺在廣東的東南一隅。 “鵬哥,你回來了!毙『陂_了門。 馬民及小黑還在吃飯。每天出海后,馬宇鵬都叫小黑來家一起吃晚飯。 只是今天屋里還有其他人。 那人馬宇鵬認得,卻是這出租屋的房東,圓臉漢子,馬宇鵬之前叫他老王。房租不是前幾天剛交過嗎? 馬宇鵬阻住小黑盛飯的動作,表示吃過了。 眼見馬宇鵬疑惑的眼神,老馬說了房東老王的來意。原來老王想把這房子賣了,已經(jīng)掛中介了。以后免不得有人來看房,因此過來告知他們一聲。租人家房子,這也是常有的事。 老王滿臉陪笑,可能他也覺得不好意思。老王人雖市儈,但也不算太壞。 當然,如果馬宇鵬他們想買也可以的,優(yōu)先賣給他們。 問了下價格,這房子至少要五萬塊!這價也算公道,算起來這一套房子大概八十平米,約600元/每平方米。 這里出海比較方便,比較受出海人青睞,房子較易租賣。 只是,這筆錢對于他們來說是一匹巨款。馬宇鵬他們家現(xiàn)在還欠了一屁股債,大約兩萬多。每天出海打魚,除去雜七雜八的費用,每個月也剩不了幾個錢,哪里有錢買房子? 于是道了聲不礙事,又說了一陣閑話,老王也就告辭了。 小黑緊張說:“鵬哥,如果這屋賣出去了,你們怎么辦呢?”他跟馬宇鵬父子已像一家人,比較依賴馬宇鵬,所以,第一個擔心他們爺倆搬走。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,老馬也不知所措,唉聲嘆氣的只是抽水煙。小黑也看著馬宇鵬。 “嘟嚕,嘟!币粫r間,屋子里只剩下抽水煙的聲音。 沉默了一陣子,馬宇鵬笑了笑說:“怕啥哩?我們另租房子就是了,再說這房子也不一定能租出去,有錢還怕沒房租?” 聽馬宇鵬這樣一分析,老馬及小黑也松了口氣。 老馬吸了幾泡水煙,就回屋睡覺了,他出海一天,年紀大了精神不濟,容易犯困。 小黑又和馬宇鵬聊了一會,就回船去了。 馬宇鵬一個人在屋里發(fā)呆,他覺得不能再這樣過下去了。每天這樣辛苦的出海,回來筋疲力盡的,長期也不是辦法。必須想個出路,只是他一下子又不知怎么改變。 就這樣,發(fā)了一會呆,煙抽得嘴巴發(fā)苦,他也想不出一丁點辦法來。 |
第6章 海上暴風雨 吃過午飯,稍作休息,又開始下午的捕魚。這季節(jié)天氣太熱,只有拼命干活,才能轉(zhuǎn)移注意力。又下了兩次網(wǎng),換了一個海域。慢慢魚倉已快滿了,今天收獲比昨天好多了。除了帶魚、魷魚外,多了一些沙丁魚及蝦姑、烏賊。 馬宇鵬和老馬商量一下,準備再換個地方,再下兩漁網(wǎng)就可以回航了。 這時,馬宇鵬臉上突然淌了幾滴水。 緊接著,毫無征兆的,突然下起大雨來。正是六月天,孩子臉——說變就變。 一瞬間,三個人來不及躲避,已被澆淋了個透。不過,海上這種天氣對于他們來說,已是家常便飯。 其實夏天下雨,非常涼快。不一定是壞事。當然,要雨下得不太大,或者下雨時間不太長。 只是,今天這雨下得好大,而且是傾盆大雨,一直下了半個多小時,還沒停歇的意思。沒一會,船艙里的水已蓋過小腿,小黑用一個膠桶不停的從船倉往外滔水。 剛剛還是萬里無云,碧波萬頃。轉(zhuǎn)眼間,天色陰暗了起來,風越來越大,帶著雨絲如皮鞭般抽在人身上,辣辣生痛。海浪也開始大了起來,不停拍打著漁船,漁船忽上忽下起伏搖晃,在洶涌澎湃的波濤中掙扎。 天空烏云密布,狂風大作,很是嚇人。 馬宇鵬對老馬說:“爸,看來情況不對,我們回去吧! 老馬那雙久經(jīng)太陽灼曬的眼睛望著天空,半晌才疑惑的點點頭。老漁夫嘟囔說:“這天時,奇怪哩! 按老馬行船一輩子的經(jīng)驗,判斷是“過路雨”,又叫“云雨”。以為這雨一陣子就停了,可現(xiàn)在結(jié)果卻大出老漁民的意外。 “收拾家伙,回去啰!”馬宇鵬朝小黑大聲喊道。 “知囖!”風雨中,小黑應了一聲。 機漁船掉轉(zhuǎn)頭,在暴風雨中,艱難地往汕尾巷方向駛?cè)ァ?br /> 雨越來越大,漁船在暴風雨與濁浪中前進,時不時一個大浪劈頭蓋臉砸過來,三個人已經(jīng)顧不上擦臉了。只是緊緊抓住身邊的船舷,船晃蕩得厲害。 “他媽的,這鬼天氣!”駕駛倉的馬宇鵬全身濕透,手緊緊抓著方向盤,一臉凜冽,心里咒罵。 小黑不懂駕船,老馬又眼睛不太好,在這種天氣下看不清航向。這種情況,只能馬宇鵬親自上陣。 俗話說,行船人靠天吃飯。漁民出海無遮無擋,一個壞天氣可以令漁民們有生命之憂,特別是過去幾十年,很多漁民全靠收音機收聽天氣預報,如果判斷不對,足以令出海人有去無回。 因此相較陸上居民,漁民們自然對天地之威感受更為深刻。 “阿鵬,小黑!你們倆個小心點……媽祖娘娘保佑啊,媽祖保佑啊……”風雨中,馬世民鐵青著臉,一邊嘶啞著叫,一邊不住口地喃喃祈禱,也不管他們有沒有聽到。 出海人信奉媽祖,沿海地區(qū)都建有媽祖廟,馬宇鵬小時候就經(jīng)常和小伙伴在石頭村里的媽祖廟玩。 馬宇鵬盡量使?jié)O船避著海浪側(cè)身行駛,并且保持穩(wěn)定的速度。這是他這幾年學來的經(jīng)驗,否則,一個操作不慎,漁船便有傾覆之災。 這樣過了一個多小時,暴風雨才慢慢停了下來,終于變成絲絲小雨,最后才不甘心似的偃旗息鼓。 船上人三個人這才松了口氣,老馬懸得老高的心終于放了下來。 馬宇鵬叫:“小黑,你過來。我教你駛船吧,可累死我了。” “我?真的?” “不是你,還有誰?笨蛋!瘪R宇鵬揉了揉僵硬的手掌,現(xiàn)在風平浪靜,海面開闊,再有半個小時過了馬宮港,就到汕尾港口了。他也是剛才起意,教小黑學會駛船,以后萬一時,有個幫手。 小黑一愣,接著驚喜地跳了起來,他好久之前就想學開船,只是一直沒機會。他特別羨慕馬宇鵬,看著馬宇鵬開船時威風凜凜、意氣風發(fā)的模樣就來勁。 馬宇鵬對小黑很好,小黑自小孤苦伶仃,視馬宇鵬像親哥一般。 風雨過后,一船狼藉,老馬在甲板上下、船艙里外拾綴。剛才可把他嚇了個半死,他一輩子在海上作業(yè),多次見證過行船人的滅頂之災。 老馬老實巴交,膽小怕事,現(xiàn)在大事上全聽兒子馬宇鵬的。 小黑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的開船,馬宇鵬坐在他旁邊教他駛船訣竅。 海浪輕輕地拍著船頭和船舷,船身略側(cè),向前滑去時輕盈得如同一只掠水的小燕兒。 “年少的我喜歡一個人在海邊 卷起褲管光著腳丫踩在沙灘上總是幻想海洋的盡頭有另一個世界 總是以為勇敢的水手是真正的男兒,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么, 擦干淚不要怕,至少我們還有夢。 他說風雨中,這點痛算什么 擦干淚不要問為什么……” 馬宇鵬心情大好,大聲唱起歌來。唱著唱著,他突然眼淚盈眶。他莫名想起了秦盈…… 這輩子,他和她永遠是兩個世界的么? 五點多鐘,高高的海岬和巨大的褐色起伏的山巒浮現(xiàn),漁船慢慢駛進汕尾海港。經(jīng)過暴風雨的洗滌,空氣格外清新,海面如鏡。 漁港是漁船安睡的窩,也是漁民回家的停靠站。 歸帆的漁船航向哪里?自然是漁港。漁港是漁船一路航行的宿地。就像一個旅途勞頓的人,家才是他的歸宿。尤其是在暴風雨之后,港灣的存在更是珍貴。 汕尾早先的漁港簡陋,就在狹小的港灣里筑上一道亂石頭壘成的堤壩,堤壩上豎幾塊方形的條石,算作纜樁。那時候的漁港,既泊船,也賣漁貨。魚腥的味道濃濃的,漁港的氣息如波浪一般起伏、斷續(xù)。 漁船如往常一樣泊在固定的位置。今天收獲還不錯。小黑幫馬民去賣魚。馬宇鵬一如既往的上了芳嫂家的魚排,往常這個時候,芳嫂早就熱情的迎了出來了。 今日奇怪的是,店門虛掩,連鎖都沒上,芳嫂一向是很細心的。 馬宇鵬正在疑惑,隔壁漁排過來一個胖乎乎、小眼睛的小伙子,馬宇鵬認識他,叫小晴。這小伙性格開朗,水性精熟。 小晴說:“鵬哥,芳嫂剛才上岸了,亞男在學校和同學打架了,學校叫芳嫂過去。你來幫看一下,我正有事哩! 阿晴知道馬宇鵬和芳嫂一家熟絡,說完就匆匆走了。 哦,亞男又惹事了。 “芳嫂肯定又得氣死了。”馬宇鵬苦笑道,亞男個性沖,在學校三天兩頭總要搞點麻煩出來。 馬宇鵬就徑自打開店門,幫芳嫂看店。半躺在靠背椅上,連續(xù)抽了兩撮子卷煙。 昨天一個魚網(wǎng)破了,明天得找人補魚網(wǎng)。馬宇鵬心想。 補漁網(wǎng)是常年的事。網(wǎng)場往往就在漁港邊的馬路上。于是,大馬路的一邊伸展著草藍或者醬紅色的網(wǎng)具,漁婦們頭系毛巾,坐在小凳子上,將梭羅穿梭在網(wǎng)眼之中,將長長的漁港點綴出了一道濃厚的漁家風情。 |
第五章 出海 汕尾港位于紅海灣東北角,口門向西北,水域?qū)掗,水位較深,屬瀉湖型港口,港池在瀉湖的咽喉部,整個港區(qū)由品清湖、港池、港門外幾部分組成,海岸線約有13公里,是一座集漁業(yè)、商業(yè)等于一體的綜合性港口。 汕尾漁港距香港八十多海里,得天獨厚,漁場遼闊,海產(chǎn)資源豐富。海濱景色優(yōu)美,有適宜游泳的淺水海灘;它更是不可多得的天然避風港,這些年海運業(yè)蓬勃發(fā)展,每當臺風來臨時,眾多漁船泊在港里避風,千帆待發(fā),很為壯觀! 清末民初,外埠商人在汕尾經(jīng)商的已達百余家,其中較大的商號還在本埠及汕頭、香港、廣州、泉州、上海等地設置電臺,聯(lián)莊經(jīng)營,這時的汕尾已有1萬多人口(漁民占半),其財政收入占了海豐全縣的三分之二,被譽為“小香港”。 機篷船過了中山渡及海軍碼頭,開始加速,漁船歡快地飛翔在海面上,沒一會就把海岸遠遠拋在身后,幻化成淡淡虛虛的風景線。黝黑的船頭如一把兇猛的刺刀,潑啦啦的把浪花沖刺得往兩邊飛濺,船身迎風上下起伏。 “哈哈,沖!”馬宇鵬大叫! “阿鵬,別開太快哩!” 馬世民慌忙喊道。 海浪拍著船舵,浪花四濺,時不時會濺到人身。 漁船慢慢將陸地的氣息拋在身后,駛進了黎明時分海洋的清新氣息中。 這是一條小型的機動漁船,船身長有13米,這艘半舊的坐機木質(zhì)拖網(wǎng)漁船,是從老馬一位老友租來的。漁船后面有一小型駕駛室,約有兩平米,搭起遮陽蓬。 馬宇鵬很喜歡這種乘風破浪的感覺。經(jīng)常把船開得飛快,也許在這一刻,他才感受到這個年齡應有的激情與沖勁。 天空還是一片淺藍,遠處朝陽即將浮出海面,東方霞光微微放亮。 自由自在,如海鳥般飛翔!這輩子當個漁民貌似也不錯!嘿嘿。馬宇鵬心道。 漁船快速地前進,海風撲面,夏天的暑氣一掃而空,很為舒爽。馬宇鵬心情大暢,情不自禁,放聲唱起漁歌: ——頭帆推起尾翹翹,中帆推起船轉(zhuǎn)頭;大船細船去到了,放掉俺妹心頭焦…… 這些年,耳熟能詳已經(jīng)學會了多首疍家人的漁歌,也叫甌船歌。在海上,不虞影響他人,興之所至,可以放開喉嚨盡情大叫,這也是舒緩情緒的一種方法。 旁邊的小黑受了感染,也跟著唱了起來:“月兒彎彎水粼粼, 搖櫓送兄趕漁汛。 兄妹好比船與水, 四目相對情意深。 祝兄這去風流好, 網(wǎng)網(wǎng)牽金又牽銀。 魚蝦滿載早回港, 莫給阿妹多操心……” “哈哈,阿妹阿妹,小黑你想老婆啰?”馬宇鵬忍不住大聲笑小黑。 “我哪里有?鵬哥……”小黑頓時停了下來,脹紅了臉。小黑純樸憨厚,馬宇鵬常有事沒事打趣他。 “想老婆又驚什么?我說你也不小了,過些天我叫芳嫂幫你介紹一個,要屁股大的……哈哈! 小黑更加忸怩,他又說不過馬宇鵬,只是“嘿嘿”直笑。 “浪奔,浪流,萬里滔滔……海水永不休……” 馬宇鵬隨意亂七八糟的唱歌。準確的說,應該是吼叫,最近港臺劇《上海灘》萬人空巷,這首主題曲也流行起來。難受時,這樣吶喊一陣子,心情會好許多。有時,他喊著唱著,不覺間會淚流滿面…… 老馬笑瞇瞇的聽著,滿布皺紋的眼微微瞇成一條縫,自顧提起竹煙筒抽煙。 海面上風平浪靜,海水顏色越來越顯深藍,約一盞煙功夫,漁船在外海一處海域緩緩停了下來。 這時,東方越來越亮,彩霞若燒。從船上望去,大海一望無際。從海面上跳起無數(shù)的小魚,海鷗在天空中自由地飛翔,有的一下子從高空而降,有的從浪花里鉆出來,在風浪中嬉戲。晨風吹著海浪,漁船悠悠搖晃。 馬宇鵬走下駕駛室,換老馬駕船,船慢慢橫開著,他和小黑開始把兩塊又重又沉的鐵板放下海去,再慢慢撒下魚網(wǎng)…… 小黑取出一個簡陋的木板和兩根木棍,“梆——梆——”他用木棒敲擊著木板,開始趕魚的步驟。 三個人已經(jīng)過幾年的磨合,都不需要言語,已是非常默契。 海風吹拂著臉頰,涼涼的,感覺舒服極了…… 等太陽開始浮出海面,朝霞染紅了大海,映得海面如火燒時,馬宇鵬他們已經(jīng)起了三次漁網(wǎng)。收獲不大,只捕獲了一些黃魚及金鯧魚、小蟹小蝦。 馬宇鵬和老馬商量了幾句,開船換了兩處海域。 終于好了一點,收網(wǎng)時有十幾條大馬哈魚及魷魚,還有幾十條米來長的大帶魚。 隨著時間的流逝,太陽越升越高,溫度也越來越熱,三個人已戴上那些漁民遮陽竹帽,有條不紊的勞作著。汗水蒸發(fā)完又有汗水冒了出來,必須不停的喝水。 漁民的生活是異常艱辛的。特別是夏天的太陽,刺目毒辣如針灸般,好像恨不得把出海人的皮膚刺出一個個洞來。 馬宇鵬第一天出海時,不知天高地厚,嫌麻煩不想戴漁民笠,漁民笠用細竹皮織成,有兩層,又厚又密實,但可以把頭臉盡可能的遮住。他不顧老馬再三提醒,只顧好奇的欣賞海上風光,沒多久就被曬得暈頭轉(zhuǎn)向,第二天發(fā)現(xiàn)全身刺痛,如遭火炙,胳膊及后背居然脫了層皮,布滿了水泡,休息了幾天才恢復過來。 一般人過幾年漁民生活,特別容易顯老,就是因為船上風吹日曬,亳無遮掩,對漁民的侵蝕特別厲害。 中午,日頭已掛在正空,今天太陽特別大,海上萬里無云,抬頭眼睛都不敢睜開。 三人停了下來,老馬挑了些小魚蝦,放進一個沙煲,又直接放入海水,用一個小炭爐煮了起來,這樣煮很為鮮美可口。飯是現(xiàn)成的,是早上在家煮好帶過來的。 馬宇鵬掏出帆布煙袋,摸出一小撮散裝煙絲,用長方形煙紙沾了口水,兩下卷了一根大喇叭煙,叼口上。然后把煙袋扔給小黑,而老馬更喜歡抽水煙。 對于漁民來說,市面上的卷煙太貴,最貴的牌子是大重九,一般價的是銀球、豐收等。 而這種散裝煙絲勁大,又便宜。漁民最常抽這種煙絲。 這是一天漁民生活中的閑暇時光,三個人稍作休息。 “今天太熱了,這日頭真他娘的毒,連一片烏云都沒有。”馬宇鵬被曬得郁悶,大口抽了口煙,忍不住罵道。 小黑“嘿嘿”一笑,圓圓的臉露出一口白牙。 這種海上日子,老馬和小黑已經(jīng)司空見慣,老馬自不用說,別看小黑年紀比馬宇鵬小幾歲,但他十三歲已開始出海了。漁民生涯比馬宇鵬還早了好幾年。 小黑也是疍家人,在他五歲那年,他父母的船翻了,孤苦伶仃?丛谒改噶艚o他一間房子分上,他叔父收留了他。只是他叔父自己有四個兒女,嬸子脾氣特別暴躁,又長得膀大腰圓,他叔父根本不是她對手。 小黑叔父平時愛賭錢,年輕時,被他叔母提著菜刀追了三條街,最后還意猶未盡,把叔父賭錢的那家麻將館砸了個稀巴爛。從此,她雌威大顯,漁村遠近聞名,他叔父在她面前唯唯諾諾,連個屁都不敢放。 在如此環(huán)境下,小黑的生活自然苦不堪言。 小黑九歲時,讀了一年書,就被嬸子勒令退學,在家做家務,做飯洗衣服無所不包,被嬸子打罵罰站便是家常便飯。 他嬸子一直生了五個女兒,還在拼命想生多一個男的。 小黑家剛好在馬宇鵬租的房子隔壁街道。馬宇鵬見小黑太可憐,經(jīng)常招呼他到家吃喝。 |
第4章 青蔥往事 馬宇鵬停下了腳步,秦盈這才發(fā)覺自己此舉未免太過親熱,不由臉一紅,放開了手。 “你啊,還是像以前那么驕傲自負!鼻赜恋。 “我現(xiàn)在除了驕傲,還能有什么呢?”馬宇鵬也恢復常態(tài),自嘲道。 “這句話挺有意思啊,我喜歡,你還年輕,以后路還長著呢! “只是宇鵬……你就甘心一直當個漁民?” 馬宇鵬說:“以后的事,誰知道呢,走一步算一步吧。” 秦盈瞧著馬宇鵬說:“宇鵬你有什么想法?或者,我可以幫你想想辦法……你可別多心,我沒有瞧不起漁民的意思! 馬宇鵬道:“不用了,這些年來,我覺得當漁民也挺自由自在的! 盡管秦盈是真誠的,但是馬宇鵬骨子里的自尊心,對這些話卻敏感了,他接受不了。 秦盈端詳了馬宇鵬一會,也不再說了。 兩人邊走邊聊,先送秦盈回去,過了幾個街口,不知不覺已到了秦盈住在政府宿舍樓,馬宇鵬把秦盈送到屋子門口,這是一棟單獨的房子。 “今天太晚了。就不請你進去玩了! 在院子門口,秦盈說,“不過,你得告訴我你電話地址,咱們老同學總得保持聯(lián)系嘛! 馬宇鵬說:“我們是租的房子,哪有什么電話! 芳嫂那店里倒是有個固定電話,是小賣部做生意用的。平時幫漁民轉(zhuǎn)接電話,一次五毛錢。 秦盈又道:“那我過些天去找你,總可以吧?” 馬宇鵬本想拒絕,轉(zhuǎn)念一想,覺得不能太不近人情。于是自嘲道:“我住的地方是貧民區(qū)哦,很破爛的,什么都沒有,你大小姐會不習慣的。還是到時我來找你吧! 秦盈笑道:“去你的,咱們老同學了,還說這些。好,我等你,你這家伙可要說話算話! 兩人談笑間,似乎又恢復了當年那種兩小無猜的氣氛。 這時,可能聽到動靜,秦盈里屋的燈亮了起來。 秦盈雖然意猶未盡,只是確實太晚了。 秦盈便留下家及單位的電話給馬宇鵬,叮囑馬宇鵬必須給她打電話。 “好的!再見。”馬宇鵬掉頭就走。 月色如洗,院子里一叢茂密的葫蘆竹子隨著夜風搖曳生姿。秦盈默默地望著馬宇鵬的大步流星的背影,怔怔出神,直到屋里她母親喊了她一聲,她這才驚醒過來。 當馬宇鵬回到家時,老馬已經(jīng)打著呼嚕睡著了。出海人一般睡得早,特別是年紀大了的,不管什么環(huán)境,一沾枕頭就可以睡著。 海邊街比鄰是漁村小區(qū),名副其實,大部分都是漁民族聚居于此。俗稱“后船人”,也就是疍家人。 以前疍家人都住蓬船上,長期生活在水上,以船為家,很少上岸。 疍家人在中國古代被稱為“艇戶”、“漁戶”、“疍戶”等等,他們沒有戶籍,也不能參加科舉考試,不是傳統(tǒng)意義上的“編戶齊民”,身份與陸地居民迥異,在很長一段時期以內(nèi),一直受到陸地居民和官府的歧視,疍家人的小孩不能在陸地上的學堂讀書,長大后也不能與陸地上的人通婚,疍家人甚至不能穿鞋,不能在陸上建房,死后亦不能在陸地上埋葬,只能葬在沙灘附近,疍家人終身不許上岸,似乎也成為了一種約定俗成的風俗習慣。 這幾年來,疍家人陸續(xù)上岸,千百年來對于疍家人的歧視政策也完全不復存在了,他們上岸以后,在陸地上定居、生活,與陸上居民通婚,享受與陸地居民一樣的教育資源,疍家人的生活水平得到了顯著的提高。 現(xiàn)在漁村小區(qū),都是各地居民遷居于此,雖說以“行船人”為主,其他行業(yè)的居民也不乏其人。 像芳嫂一家,就是典型的疍家人,她們原來是香港,日本侵占香港時,她們?yōu)楸軕?zhàn)亂,才從輾轉(zhuǎn)漂泊至此的。 這是一套二居室的商品房面積很小,才七十多平方,但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,客廳窄窄的,前后有兩個小陽臺。原來是攬廠的員工宿舍,單位集資建的,馬宇鵬租的房子在三樓,每個月租金兩百塊錢。 屋里就簡單放了幾張破舊木沙發(fā),一個舊木衣柜還是房東留下來的。 馬宇鵬簡單洗刷以后,就上床了。潔白的月光從窗欞滲了進來,不時有涼風吹來。也不覺得悶熱。隔壁的老馬鼾聲如雷,馬宇鵬輾轉(zhuǎn)反側(cè),睡不著覺。 今天無意碰見老同學秦盈,給他的刺激太大了。秦盈后來雖然小心翼翼不再說漁民,其實骨子里是對馬宇鵬當漁民不以為然的。 只是,秦盈雖然說能幫馬宇鵬找工作,馬宇鵬只當她說說而已。而且,骨子里的驕傲也令他接受不了秦盈的幫助。 他那年從初中考來讀高中,寄宿在學校的大禮堂。 讀書時,秦盈對他特別親密,時不時給他帶好吃的零食。晚自習時,她們也經(jīng)常和他坐一起。 每次考試兩人成績都名列前茅,同學們都戲說他們是極般配的一對。 當年,他與秦盈有時在一塊討論共同看過的一本小說,或者說音樂,說娛樂,談論國際問題。班上的同學一度曾議論過他們的八卦長短。只是他倆的成績都出類拔萃,老師對這兩個尖子生也特別照顧有加,對來報告的同學加以呵責,才沒發(fā)生什么事。 馬宇鵬當時并不敢想什么出邊的事。他和秦盈相比,有難以克服的自卑感。這不是說他個人比她差,而是指家庭、經(jīng)濟條件和社會地位這些方面而言。 而現(xiàn)在,這個距離就更加遠了。馬宇鵬苦澀的想。曾經(jīng)的青蔥歲月已經(jīng)一去不復返了,面對他的是充滿壓力的現(xiàn)實生活。 就在高三那個七月的下午,馬宇鵬正在上數(shù)學課,突然有個村里鄰居來找他,說他家里出事了,讓他馬上回去。 他和班主任請了假,跟著鄰居匆忙坐車回去,老家是一古鎮(zhèn),從汕尾市回去,坐車得一個多小時。在車上,鄰居才告訴馬宇鵬,他母親突然得病,情況很危急。 馬宇鵬聽說后,五內(nèi)俱焚,等到車站下車,不顧?quán)従拥慕泻埃瑤缀醯沧驳乇寂芑厝ァ?/font> 到了家,門口圍了幾個親戚,他進了屋,老屋的水泥地上,鋪了一張?zhí)J葦織的草席,母親就躺在草席上。 見到馬宇鵬進來,母親精神一振,微弱的叫:“阿仔哎,你可回來了……阿仔……”馬宇鵬見母親臉無血色,慘白得像一張白紙。他幾步撲到母親面前,哭喊道:“阿媽呀,你這是怎么啦?” “阿仔啊,阿母要不行了,你以后可要乖乖的,啊,要聽話……” “不會的,阿媽,你嫑這樣!別嚇唬我,我聽話啊……” 然而,母親的眼睛卻永遠的合上了,從此,再也沒睜開過……年僅三十六歲。 老實巴交的老馬暈了過去。 馬宇鵬不敢相信,活生生的母親就這樣去了,一連半個多月,一連好多天他心神恍惚,呆呆地直坐在老屋后院的頹墻上面,真到天際落滿黑暗然后再漸漸浮起月光,心里才有點明白,母親已經(jīng)不在了,母親不會像往常一般來叫他回去吃晚飯了…… 他心里雖然依然認為這是一場噩夢,夢醒時,母親還笑瞇瞇的叫他:阿仔,快回家吃飯啦。 …… 馬宇鵬是被老馬叫醒的,他一看,已經(jīng)是五點鐘了,屋里開著燈,昨晚迷糊不知什么時候睡著的。 趕緊一翻身起來。隨便洗刷一下,回到廳里,老馬已經(jīng)煮好了飯,還有佐飯的一碟咸魚。出海人早上一般都吃米飯,因為扛餓。老馬望著睡眼惺忪的馬宇鵬,知道他昨晚睡不好。自母親去世后,馬宇鵬經(jīng)常在夢里驚醒。他低聲說:“又做惡夢?”馬宇鵬點點頭。 老馬說:“不急,多吃點,我們晚就晚點。” 對于這個懂事的大兒子,老馬一直有愧疚感。馬宇鵬母親的逝世,老馬更多是自責,那天他出;貋硗砹,搶救不及時。 只是老馬笨嘴拙舌的,平時就只好叫馬宇鵬多吃點。老漁民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表達對兒子的愛意。 五點三十分,天蒙蒙亮,殘月還掛著天邊。 馬宇鵬父子倆已到了海港,這時候,除了偶爾幾個晨運的,路上沒幾個人。 路過芳嫂魚排時,卻見小賣部透著微光,芳嫂已經(jīng)起來了。出海的漁民們經(jīng)常要買一些日常用品,特別是面包及礦泉水等,于是芳嫂便這個時候先開店門,順便賣一些豆?jié){、茶葉蛋什么的,方便漁民們補給。 眼看老馬父子走過,芳嫂老遠叫:“你們爺倆吃過了嗎?來吃碗粥。我剛煮的。” 眼看馬宇鵬搖搖頭,“吃過啦!”芳嫂便笑了笑。 “民叔,鵬哥,你們到了?”一個矮矮胖胖的小伙子已經(jīng)候在岸邊,這小伙子就是小黑,二十歲,小黑踏實勤快,已經(jīng)來了三年多。 “小黑,吃過了沒?” “吃過啦!” 隨著一陣柴油發(fā)動機轟鳴聲響起,“哄哄哄隆隆隆……”顫抖了幾下,柴油機吼叫了起來。冒起一股濃煙,同時,一股柴油味充斥鼻端。 等老馬及小黑拾綴停當,馬宇鵬一踩油門,漁船便左右穿插,靈巧地避開周圍停泊的船只,像一只低飛的海燕,向外海駛?cè)ァ?/font> 五年來,馬宇鵬已經(jīng)完全適應了船上的生活,對船上的一切活計,已經(jīng)駕輕就熟。 現(xiàn)在船上的操作,以馬宇鵬為主,老馬反而充當副手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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